顺着林立所指的方向看去,阁楼外的平廊亮起两盏白色灯笼,一个白衣胜雪的婀娜身影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走向廊中放着的一处古筝。
那是一个十六七岁少女,鹅蛋脸略显消瘦,一双乌黑大大的眼珠像是会说话,琼鼻杏口肤色白腻,青丝一瀑而下直到腰间,纤尘不染,宛如一朵白莲。
“这是小姐,应如月。”
“原来天仙小娘叫应如月。”
...
“嘘。”
沐生打断还要说话的二人,竖起耳朵,下一刻乐声响起,是哀乐,少女在为车队遇难的人送别。
乐声里有少女想说的话,凄凉哀伤,在这寂静的夜,令人闻之哀恸。
“死生离别重演一场、又一场,什么悲伤、什么难忘。一首绝句都比一次陪伴更长,人生旅途如此凄凉。你一曲、琴神伤、余音绕出窗。下一站回望,琴声依旧、宛转悠扬,人、却忘!”
一曲终了,沐生仍呆呆的立在原处,似在回味,似在体悟。
直到少女起身准备离去,沐生终于遁光一起,悬停在阁楼平廊外:“月很美!”
少女回过头,盈盈一礼,杏口微张,声音柔和悦耳:“公子说的是天上月,还是琴上月?”
当真是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卿人国。
沐生看呆了,林立说的没错,这还真是天仙般的小娘:“都美!”
“不敢!”少女微微颔首,更如待放白莲,让人不忍染指:“乐之道深矣,让公子见笑了。”
沐生摇摇头,想起了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欧阳先生关于乐理的见解,脱口而出:“乐之道深矣,故工之善者,必得于心,应于手,而不可述之言也。听之善,亦必得于心而会于意,不可得而言也。”
“工之善,得于心,听之善,会于意...”
应如月颔首喃喃,似在领会个中真意,突然,她眼睛一亮。
沐生同样心中一动,以阁楼为中心,四周围的天地灵气开始蠢蠢欲动,游离在虚空的速度开始慢慢变快:“这是?”
应如月好似痴了,只见她莲步轻移,重新在琴前坐下,十指开始不断的拨弄琴弦,刚开始有些混乱,好像没有章法。
随着四周围天地灵力游离的速度越来越快,开始翻滚沸腾起来,悠扬的琴声响起,时而高抗有力,时而珠落玉盘;时而金戈铁马,时而细语柔情...
一曲接着一曲,现在的应如月处在一个十分奇异的状态,她痴了,好像忘记了世间所有,此刻唯有琴,唯有乐。
沐生就这样面向平廊静静悬浮,如天边弯月般静静,没有去打扰,只是凝望着如白莲般绽放的应如月。
不知道过了多久,弯月隐去,天边泛起鱼肚白,悠扬乐声戛然而止。
整整一百首风格迥异的乐章被应如月演绎的淋漓尽致,现在的她十指平放琴弦之上,身上气质更加清丽脱俗。
“恭喜如月小姐,不,我现在该称呼你一声应道友!”沐生悄然降落在平廊上,缓步走向应如月,面含笑意:“道友夜奏百章,立地成源,传出去定会成为湘城佳话!”
“道友?”应如月还有些不敢相信,不过她一夜未眠并未感到不适,相反她只觉神清气爽,身子也愈发轻盈起来:“这就是立源境界,我也是一名修士了?”
“没错,你已经是一名修士了!”
“还要多谢公子点拨。”应如月颔首盈盈一礼:“若是没有公子提点之言,月儿怎会有如此机缘,还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
“沐生!”沐生取出那瓶易源丹,他现在是假泉境,易源丹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了药力,将此丹作为见面礼虽然算不上贵重,但正适合现在的应如月:“这是给道友的见面礼。”
应如月有些疑惑的接过药瓶,打开瓶盖,一股精纯灵气扑面而来,大户人家对修仙者的世界并非一无所知,她一眼就认出了易源丹,心下欢喜,十分乖巧的又冲沐生施了一礼:“这是易源丹,多谢沐大哥!”
“哥,你在和天仙小娘聊什么。”林立抬起头,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她答应做我的嫂子了吗?”
“什么?嫂子?”应如月双腮现两抹红晕,忙别过身去。
“这个...”其实应如月立地成源,沐生甚至比对方本人还要欣喜,本想和她在多聊几句,但王伯还有林立这家伙不知道怎么就跑到了这来,还问出这么让人尴尬的话,沐生赶忙打个哈哈:“道友刚刚进阶立源,需要时间稳固,我就先不打扰了,等和令尊见过之后,晚些再来拜会。”
“见我父亲...是不是有点太快了...”也不知道应如月想到了什么,双腮红晕更甚:“我们才第一次见面,修士都是这么直接的吗?”
好半天,见沐生仍没有答话,应如月有些好奇,大着胆子回过头,平廊之上哪里还有沐生和林立的影子。
“这...”不知为何,面对沐生突然离去,应如月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她黛眉微皱:“这就走了?”
沐生人虽然走远了,但是神念时刻注意应如月,见她这般表现,不禁嘴角有些上扬。
“小姐,先回房吧。”和应如月一起长大的丫头怎么不知小姐这是动了心思,咯咯一笑:“沐公子不是已经去找老爷商量了吗,你急什么。”
“就是就是。”另一名丫头戳戳应如月腰间痒肉,晃着小脑袋,伶牙俐齿:“这沐公子一表人才,才第一次见面就点醒小姐,让小姐也成了修士,比那些酒囊饭袋的登徒子不知强出多少倍呢,做我们的姑爷正好!”
“绿萝红菱,你们取笑我。”应如月面上更红了,一只手捂住发烫的脸,一只手做势就要打去,娇声嗔怪:“看我不好好收拾你们。”
“不敢了不敢了。”绿萝红菱灵巧的一躲,闪身跑进了内屋:“红菱你快点,我们这就去给小姐缝制嫁衣。”
“你们还说。”应如月娇羞的一跺脚,偷瞄一眼父亲所在的别院,这才揣着心里的小期待跑进内屋。
王伯引路,又穿过一处园景,终于来到了应时雨的别院:“仙..哦不,姑爷,你慢行,我先去知会会首一声。”
“姑爷?”沐生摸摸鼻子,有些尴尬,不过他并没有否认,毕竟那如白莲花般的少女,是个男人都会心动吧。
“老奴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她的心思,我懂。”王伯会心一笑,虽然他与沐生接触的不多,但仅凭沐生悬浮在马车前死死护住他们的背影,就能让王伯坚信,沐生是值得托付的人,小姐若能得此良配...
会首应时雨所住的别院极为考究,青枫搭红枫,香樟配松竹,前有荷花莲池,中有廊桥连接,树影婆娑,一步一景,又穿过一道小门,才来到正屋前,沐生忍不住叹到:“庭树忽改色,微风动其枝。好景致!”
“沐仙爷,你可算来了。”会首应时雨边整理衣衫边快步迎了出来,对自己精心布置的园景来不及看上一眼:“快进屋坐。”
看应时雨的样子,沐生险些没认出来,原本微胖的他生生瘦了一圈,神情萎靡,只留半条命的样子。
沐生清楚的记得在倚东城第一次见应时雨的时候,他虽然略显苍老,但两鬓仅有丝丝白发,怎得现在竟全是白头:“应会首,你怎么...”
应时雨将沐生让到主坐,沐生却万万不肯,说虽然修士与凡人身份有别,但他还没有傻到和未来老丈人抢座位。
“唉。”应时雨在王伯的搀扶下慢慢坐下,再无指挥百多人车队时的风采:“那可是百多人命啊...”
“会首也不必太过自责。”沐生长叹一声:“谁能想到左良辰袭击车队是为了诱捕童昊,偏偏赶在我们经过时童昊出现。”
“商会损失和赔偿事宜,就算是砸锅卖铁,我也会妥善安排。只是这百多人的性命,我一想起来就...”
“人各有命吧。”
“经此一事,我东湘商会算是彻底垮了,老朽现在就想着处理完这些人的后事,再给小女寻个好人家,从此隐居深山再也不出了,只是答应沐仙爷给令弟治病的事,绝手张他也没办法,实在对不住你。”
“家弟的病已经有了眉目,会首不必太过挂怀。”
“老爷,小姐已经立源成功,成为一名修士了。”王伯在应时雨耳边轻声说道,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应如月立源这个天大的消息,他本应在沐生进来之前就告知应时雨的,却不知为何挑了这么个时机说出来。
“什么?”应时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月儿立源,成了修士!”
“是的,其实姑...沐仙爷昨晚就到了府上,恰巧遇到了小姐,经过沐仙爷几句点拨后,小姐就真的立源了。”
应时雨一听此事与沐生有关,强压着心中的激动,赶忙就要起身施礼,却被沐生死死拦住不受:“应道友天赋异禀,此番才机缘巧合能够立源成功,我可不敢居功。”
“老奴看的真切,确实是沐仙爷几句点拨,小姐才立源的。”
“果真如此,沐仙爷就不要推脱了。”听到爱女立源,成为了一名修士,应时雨总算恢复了些精神,但随即想到什么,面露尴尬之色:“只是小人现在孑然一身,实在拿不出像样的谢礼...”
“谢礼就不必了。”沐生思量如何才能将换题重新转回到应时雨嫁女一事上,毕竟王伯开了一个好头,他可不想浪费,观应如月方才对自己的态度,只要应时雨点头,这门亲事就八九不离十了。
“就让天仙小娘给我做嫂子吧。”林立抬起头,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我哥很喜欢天仙小娘的,我也喜欢。”
“这...”应时雨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看林立,又看看沐生,终于在沐生尴尬的面上找到了答案:“沐仙爷能够相中小女,这是她的福分...”
“真的!?”这下轮到沐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就如此简单?
却听应时雨缓缓到:“不过...”